他緩緩轉過身,對著身後同樣陷入巨大震撼和沉思的屬吏們,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:“都......看清楚了嗎?抄!把村公所的賬目板、學堂的議事錄、工坊的公示紙......凡有字的,能抄的都抄下來!把那些管事、農人、婦人的話,一字不漏,給我記下來!”

其他官員手裡的筆書寫個不停,真是不看不知道,一看嚇一跳。他們竟然不知道,這裡面還有如此多的學問。

更令他們震撼的是,所有事情的公開透明化,沒有一點藏私。這是在嶺南那邊都不敢想的。

人都有私心,有自己的小心思。可是在北境,這裡的私信和小心思似乎都不存在了。

每個人似乎都在努力的讓自己的家園變得更好,更美。

他們甚至都願意集資建造家園,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好的地方嗎?若不是親眼所見,他們都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。

越想越激動,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。

陳老大人佝僂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些,渾濁的老眼裡,那點求變的火苗,在北境這五個字淬煉的冷水澆灌下,非但沒有熄滅,反而燒得更旺,更燙。嶺南的根或許還在泥沼,但這北境的“笨辦法”,他拼了這把老骨頭,也要帶回去,試著......扎一扎!

北境的深秋,空氣裡彌漫著泥土、枯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、類似發酵的微酸氣息。嶺南官員們跟著一個姓胡的老把式,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村外一片圈起來的坡地。越靠近,那氣味越發濃烈刺鼻,混雜著牲畜糞便的腥臊和植物腐爛的漚味。

“就這兒了。”胡老把式在一塊釘著“漚肥場”木牌的地界前站定,聲音洪亮,毫不在意那衝鼻的氣味。

眼前是十幾個巨大的、半埋在地裡的長方形土坑。坑壁用青磚粗略砌過,坑裡塞滿了混雜的東西:厚厚的、鍘碎的稻草麥稈墊底,上面層層疊疊堆著牛馬糞、豬糞、雞鴨糞,混雜著灶膛掏出來的草木灰、爛菜葉、魚腸魚鱗,甚至還有碾碎的骨頭渣子。

一些坑裡,糞草混合物被踩得嚴嚴實實,頂上糊了一層厚厚的稀泥封住。另一些坑敞著口,能看到裡面翻動過的痕跡,顏色深褐,冒著絲絲縷縷不易察覺的白汽。

幾個穿著膠皮圍裙、戴著厚布口罩的漢子,正用特制的長柄糞叉,費力地翻攪著一個敞口的肥堆,每一次翻動,都帶起更濃烈的酸腐熱氣。

陳老大人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住口鼻,眉頭緊鎖。他身後的屬吏們更是臉色發青,強忍著胃裡的翻騰。在嶺南,人畜糞便要麼直接潑進田裡,肥力流失大半還招蠅蟲;要麼堆在屋後河灘任其橫流,臭氣熏天,污水入河。

“這......這污穢之物,堆在此處,豈不滋生疫病?”一個年輕屬吏忍不住問,聲音悶在袖子裡。

Advertising